我们曾经在一起伤感地讲过一则趣事。在法国的萨瓦地区,每一对即将成婚的情侣,在正式结婚的前一天,都要举行一个“埋葬单身汉生活”的告别晚会,新郎常在饭馆里摆酒设宴,同时制造一个象征性的“棺材”,放在饭厅正中,傍晚参加“吊丧”的亲朋好友首先在“棺材”前静默。酒宴后,点起蜡烛,在哀乐的伴奏下,举行安魂仪式。过后,开始“送葬”,父老乡亲把棺材抬回自家的花园埋掉,这意味着向单身生活作了最后的告别。
我们都是大龄青年,都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,我们自诩为“单身贵族”,要像凤凰一样“无良木不栖,无甘露不饮”,苦苦地等待着上帝为我们制造的另一半,冥冥之中不知道哪一天的早晨,我们中就有哪一位告别单身,留下另一个在人海里寻觅。
我在电话里说:“明天,我就要结婚了。”你在那端沉默了好久,说:“好吧!今晚我来与你告别……”
这是个多雨的季节,你踏着雨雾而来,浑身湿透了。没有月亮的夜晚好冷清,我们沿着东湖迤逦的小路走了很久。在一家临湖的小酒店里,我们选了一方临窗的桌子,要了几样小菜和一瓶西北特产的名酒。
你端起酒盅,忧伤而快乐地说:“为你告别单身汉干杯。”你头顶的国徽在我眼中闪烁,使我有些羞愧,我一仰脖子,喝干了一杯酒。
我们一起去大西北当兵,立誓要在这绿色长城里建功立业。同吃一锅饭,同扛一杆旗,我却过早地脱下这身戎装,到这江南重镇圆我的文学梦。你仍在部队里站岗放哨,面对你的戎装,我总是有愧的。你军校毕业以后也来到这江南重镇,走在大街上,我们不期而遇。在这陌生的城市里,你没有一个亲人。我们像兄弟一样地在一起谈天、吹牛、喝酒……
在这个城市里,我们都上无片瓦,下无寸土,热闹总是别人的,但我们是精神的贵族,我们说赤贫才能见精神,我们的爱要与众不同。
你给我讲过一个故事,你说,有一年你的一位战友结婚,是在连队的饭堂里由领导主持的简朴而庄重的婚礼,全连的官兵都坐在小马扎上,而你是这场婚礼的司仪,为了使这场婚礼热闹起来,你想了很多搞笑的点子,但总是掀不起高潮,后来,新娘说在这特别的日子里,想与夫君同唱一首歌《十五的月亮》送给大家,因为激动,新娘说话都有些哽咽,歌声还有些走调,但全场静谧了,只有歌声在这简陋的散发着膻腥味的饭堂里回荡,你突然感动了,眼泪夺眶而出,这不是歌星的歌声可以比拟的……你说你要找就找这样的姑娘,但很难寻觅。爱情婚姻这篇文章,想做得繁杂华丽容易,想做得简朴本真却很难,我信。
三十岁那年,我说,我们结束这“单身贵族”的生活吧!你说,古人“三十而立”,我们也确实需要有个家了。于是,我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去恋爱,到报社去登征婚启事,到电视台去参加“玫瑰之约”,终于,我们都遇到了可心的人。我们相约着一起去划船,去听涛,过了一段温馨又快乐的日子。不久,你又忧虑起来,你说她不会是一个能与你举行婚礼的女孩,她做军嫂的思想境界不够,你很烦恼,烦恼你是一位高干子弟,不能用赤贫去考验一份爱情的含金量。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你。这时,我的爱情观发生了变化,如果把真爱比作珍珠的话,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是河蚌的两个瓣,只有在一起磨合,才可以产生珍珠。尽管我对女友的某些方面很失望,但我们还是在一起磨合出了有情有义的爱。
“握握手吧,兄弟,干一杯。”我说。
“来,干杯。”你有些醉意,说:“哥儿们,拍拍手告别吧!”
向窗外望去,湖面上烟雨蒙蒙,远处的磨山也只能看到一线剪影。
你说:“不要忧郁,像萨瓦人一样,高高兴兴地与单身汉告别吧!”
你伸出手,我伸出手,拍在一起,我们相视而笑。